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? 88、幽都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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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8、幽都山

羲九歌實在沒眼看, 忍無可忍道:“你好歹是拿到了三方帝璽的天帝,能不能有點體統?”

黎寒光頗有些委屈地控訴道:“還不是前世你不理我,我空有獻身的心, 卻遲遲找不到機會,無奈之下只能造反。”

羲九歌第一次聽到這種事情還能“無奈”,她挑眉, 道:“這麽說還怪我了?前世你犯上作亂,連挑三方天帝, 都是我逼你的?”

黎寒光笑道:“順序反了。我犯上作亂,只是想名正言順地擁有你罷了。”

他明明在笑, 眼神卻又幽深黑亮,玩笑還是真心分不清楚。羲九歌突然被這樣的眼神燙到了, 她避開眼睛,想要離開。黎寒光卻忽然上前,捧住她的脖頸,朝她的嘴唇吻下去。

漫天飛雪,瑤池氤氳出的雲霧霎間成了冰淩, 山巔卻開滿了桃花。緋紅花瓣洋洋灑灑,一男一女站在一半花雨一半雪霧中, 黑發白衣獵獵交纏,不知道是誰誤入了誰的夢境。

羲九歌回天界後, 時常會分不清她是謝玖兮還是羲九歌。謝玖兮能肆意表達自己的愛憎,能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拋棄一切踏平山海, 但羲九歌顯然沒有這種權力。

她要顧忌的事太多,白帝, 昆侖, 蒼生, 大道,每一樣都在羲九歌前面。

而黎寒光卻沒有絲毫變化,他反而比人間更加步步緊逼,志在必得。在人間江邊的那個吻,羲九歌可以洗腦自己只是因為歷劫,但現在他們站在她誕生的瑤池,周圍疾風獵獵白雪皚皚,所有事情都在提醒她,這不是凡間,她不是謝玖兮,他們都已經恢覆神仙身份。

顯然,黎寒光並不覺得歷劫結束了,他們的夫妻關系就可以立刻終止。王母的教誨猶在耳邊,但羲九歌看著黎寒光的眼睛,久久無法將他推開。

如果感情是有時限的,在期限內夫妻恩愛、親人和睦、朋友熱忱,一到了時間就能將所有感情收回,這真的是一個有思想的人嗎?

侍奉瑤池的仙娥聽到這邊有動靜,慢慢走過來:“有人在這邊嗎?”

羲九歌本來有些恍惚,聽到仙娥的叫喚猛然驚醒,立刻去推黎寒光。

瑤池是禁地,沒有西王母首肯任何人不得靠近,如果被人看到黎寒光出現在這裏,那就麻煩大了。羲九歌渾身緊張,不斷關註後面的仙娥,而真正做賊那個人卻一點都不慌,他甚至因為羲九歌不專心,懲罰般咬了咬她的嘴唇。

羲九歌輕輕嘶了一聲,用力瞪他,警告他快走。黎寒光卻一直將她因為分神錯過的吻補完了,才終於松開她,在她耳邊低語道:“其實上次我騙了你,相比於口脂,我更喜歡接吻後你嘴唇的顏色。”

這時候仙娥也走過來了,她剛才看到桃林後有什麽東西晃動,走近後卻發現明凈神女站在桃樹下,怔松看著瑤池,嘴唇嫣紅,隱隱有些腫。

仙娥驚訝:“神女,您怎麽在這裏?”

羲九歌回神,欲蓋彌彰地掩唇咳了聲,說:“我過來看看蟠桃熟了沒。”

仙娥驚詫地看著羲九歌,如今才剛剛開花,樹上還沒長出蟠桃呢,神女在昆侖這麽久,怎麽連蟠桃結果時間都忘了?羲九歌也覺得這個借口太扯了,她尷尬地咬了下唇,高冷道:“桃林我剛剛看過了,沒有問題。你回去吧,不用巡邏了。”

仙娥應諾,頗有些受寵若驚地看著明凈神女莫名幫她檢查桃林,之後什麽要求都沒提,迤然離開。

羲九歌回重華殿後等了一會,外面並沒有傳來警報。她松了口氣,一邊慶幸黎寒光安全離開了,一邊又覺得昆侖的防守該加強了。

她將重華殿中所有仙侍都打發走,傳令她要閉死關,在她出關前不允許任何人打擾。侍從怕幹擾神女修煉,連路過山頭都輕手輕腳的,然而沒人知道,此時重華殿裏早已人去樓空。

·

羲九歌站在一座城墻前,入目所及皆是玄黑,哪怕天上飛過的鳥,地上爬過的蛇,都是黑色的。

越往北走日照越短,等到幽都後已經看不到陽光。天空永遠陰沈晦暗,分不出晝夜四季,城門前出入各種幽魂、鬼怪,有些鬼魂甚至還維持著死時的樣子,開膛破肚,血肉模糊。而兩旁沒一個驚訝,大家都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。

羲九歌喃喃:“這就是幽都?”

萬象幽暗,百鬼夜行,妖孽叢生,日行至是,則淪於地中,故曰幽都。

羲九歌的神力要從陽光中補充,對這種環境本能不適。黎寒光看起來卻很習慣,他去城門口和守衛交涉,羲九歌站在空地上等。

一個梳著雙包垂髫、瘦弱幼小的孩子期期艾艾走到羲九歌身邊,扯著羲九歌衣服問:“姐姐,我好久沒有吃飯了,你能給我點吃的嗎?”

羲九歌看到是一個這麽小的孩子,正要拿些丹藥出來,忽然身後傳來一陣寒氣,小兒的頭被寒氣削斷,咕嚕嚕滾到地上。

原本可憐可愛的孩子眼睛突然變成全黑,張開嘴,露出一嘴齒互的尖牙,喉嚨裏發出尖銳蒼老的男子聲音:“是誰,敢壞老夫好事?”

羲九歌這時候才註意到小孩手裏握著暗器,看起來想趁機偷襲。黎寒光走到羲九歌身邊,一腳將那具沒有頭的身體踢到遠處,冷冷道:“滾,下次再讓我看到,可不只是砍頭這麽簡單了。”

那個腦袋看到黎寒光,喉嚨裏不服氣地呼嚕兩聲,但再不敢說話,跳著去找自己的身體了。羲九歌看著這離奇的一幕,只覺得脊背生寒。

黎寒光將幽都令牌放到羲九歌手中,溫聲說:“這是小兒鬼,由夭折的小孩而化,怨氣極重,最擅長用孩童模樣騙人了。幽都不同於天界,裏面沒一個好東西,一會進去後不要相信任何人。”

羲九歌低頭看了看令牌,黎寒光知道她的疑問,說:“這是出入幽都的身份證明。放心,我給守衛塞了錢,沒用我們的真實身份。”

羲九歌放下心,他們來幽都尋找覆活妖怪的辦法,這乃是和六界共識對著幹,不適合暴露身份。羲九歌好奇,問:“你怎麽知道這麽多?”

黎寒光笑了笑,他看向遠方晦冥的天空,說:“北海有山,名曰幽都,黑水出焉。如果能渡過黑水,再往北走,就是魔界諸島了。其中那塊最大、最完整的碎片終年無光,民風尚武,供奉蚩尤和月母,正是我和常雎的故鄉。”

他說完輕輕笑了聲:“我在這種環境裏長大,對這種陰溝裏的東西,太了解了。”

羲九歌也跟著擡眸,原來,前面就是魔界。羲九歌悄悄看他,問:“你想回魔界看看嗎”

黎寒光面上帶笑,眼睛卻是冷的,聲音漠然極了:“去魔界做什麽?不是所有人都對故鄉抱有好感的,我巴不得永遠不見那個地方。”

城門排到他們了,羲九歌和他並肩入城,問:“可是,你的母親還在魔界。你不想去見見她嗎?”

“不想。”黎寒光毫不猶豫,說,“她可不覺得我是她的孩子,我有自知之明,還是不要去打擾九黎族長的好心情了。”

羲九歌沈默,黎寒光在凡間對南陽公主那麽眷戀,哪怕南陽公主從小虐待他,他依然無怨無悔照顧母親十五年。黎璇到底對黎寒光做了什麽,才能讓他如此絕情,連回去看一眼都不願意呢?

羲九歌一出生就沒有父母,黎寒光明明父母雙全,卻恨不得不知道彼此。

羲九歌暗暗在心裏嘆了一聲。

覆活瑤姬的事還沒有頭緒,他們兩人得先在幽都尋一個落腳地。這種事情黎寒光擅長,羲九歌也不知道他靠什麽判斷,最終他沒有選擇最華麗的,也沒有選擇最安靜的,而是選了一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客棧。

客棧中沒什麽人,一位女子軟軟癱在櫃臺前,她聽到有人進來,懶洋洋擡頭,看清黎寒光長相時眼中不自覺立起綠色豎瞳,又轉瞬恢覆原樣。

她立即嬌笑著,一步三搖地迎向門口:“客官安好。兩位要打尖還是住店?”

黎寒光言簡意賅,道:“住店,兩間相連的上房,不要任何人打擾。”

女子望了眼後面的羲九歌,嬌聲問:“兩位客官是夫妻嗎?”

羲九歌正在暗暗打量環境,聞言說:“不是。”

女子嬌媚的狐貍眼似挑非挑,怯生生說:“是奴問錯話了,客官勿怪。客官請隨奴來。”

羲九歌在天界無論去哪裏都前呼後擁,哪怕她不說話,也沒人敢冷落她。但來了幽都後,她發現情形發生了一些微妙的偏移。

比如面前這位女子,殷勤地為黎寒光指路,身體若有若無地擋著羲九歌。不知不覺羲九歌就單獨落到後面,只剩她黏在前方和黎寒光說話。女子問:“客官看起來是外界人,來幽都做什麽?”

黎寒光回道:“來救一位友人。”

女子哦了一聲,問:“客官不遠千裏,想必救的是客官的愛人吧?”

“不是。”黎寒光說,“她是狐妖,另有所愛,但她救了我的妻子,自己卻死了。我不想讓妻子傷心,所以來幽都尋找覆活她的辦法。”

女子聽聞,上挑的眉眼眨了眨,聲音越發嬌媚:“客官真是有情有義。奴家也是狐貍,卻沒人相救,只能在幽都這個銷骨地磋磨。若奴家能遇到客官這樣俊美深情的良人,便是讓奴立刻死去,奴也心甘情願。”

這個女子是狐鬼,不知道是狐妖和鬼生出來的混血,還是狐死後化鬼。狐貍本來就會魅惑,化成鬼後又多了一層陰柔可憐,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,恐怕是個男人就不忍心對她冷臉。

羲九歌冷冷看著前面那兩人,黎寒光似乎沒註意到羲九歌落在後面,一心詢問幽都的情況,打聽哪裏有覆活術。

狐鬼在幽都混跡許久,早就練出一雙利眼。她知道黎寒光口中的妻子多半就是後面那位女子,這種端架子的女子她見多了,規矩的像神女一樣,在床上哪比得過銷魂蝕骨、溫柔小意的狐鬼?只要隨意給男人些甜頭,恐怕就能勾走。

狐鬼打定主意要攀上這個男子,從幽都脫身。她停到一扇門前,犯錯一般說道:“抱歉,客官,我把房號記錯了,忘了這兩間是分開的。要不,奴和旁邊的客人說說,給您換一間新的?”

黎寒光說要相連的客房,這兩間房號雖然連著,但一間在頭另一間在尾,隔了大半個院子。黎寒光看向羲九歌:“九歌,你看……”

“不必麻煩了。”羲九歌冷冷說,“我自己住就好,無需照應。”

黎寒光嘆了聲,道:“好吧,那你自己小心。”

狐鬼怯怯道歉,像犯了天大的錯一樣,咬著嘴唇,我見猶憐。黎寒光見狀,安慰道:“無妨,不是什麽大事,你不必自責。”

“多謝客官。”狐鬼感激擡眼,狐貍眼中水澤氤氳,羽毛一樣勾著黎寒光,“客官,您的房間在這邊,請隨我來。”

黎寒光跟著狐鬼離開,竟然一次都沒有回頭看羲九歌。羲九歌默不作聲看著那兩人遠去,她推開房門,看到房間裏面的擺設時,莫名覺得厭惡。

黎寒光看似認真和狐鬼說話,其實餘光一直留意著後方。狐鬼將黎寒光引到他的房間,她為黎寒光推門,自然而然跟進來,替黎寒光倒茶:“客官,方才那位女子,是不是就是您的妻子呀?”

黎寒光嗯了一聲,合上門,意味不明問:“這裏隔音好嗎?”

狐鬼一聽,知道對方上道了。她唇邊勾起一抹笑,她就說,世間哪個男人抵得住銷魂蝕骨的溫柔鄉。她端著茶盞,柔若無骨地靠過去:“郎君放心,奴家客棧用的是在黑水邊生出來的千年陰魂木,聚靈聚氣,便是天大的動靜也傳不到外面。”

黎寒光挑眉,頗有些意外之喜:“這再好不過。”

狐鬼將茶捧到黎寒光面前,柔柔道:“奴家真是替郎君不平。郎君這麽重情誼,為了替妻子還人情上天入地,你的妻子卻對你那麽冷淡。如果奴家能遇到郎君這樣的好人,定不舍得讓他夜裏一人睡。”

狐鬼說到後面羞怯低頭,露出一截恰到好處的柔美脖頸。她心想她的媚術用得這麽好,就算是萬年鐵樹也該開花了吧。然而旁邊許久沒有動靜,她悄悄擡眼,發現方才溫柔和煦的男子似笑非笑看著她。

他面容清凈俊美,艷色無邊,像剛落下的雪,因為太過幹凈,讓人生出種將其踩臟的惡念。

狐鬼便忍不住這種念頭,勾引好色之徒有什麽值得說道的,讓濫情浪子回頭,讓禁欲神仙墮落,才最有吸引力。

這一看就是個重情重義、涉世未深的仙君,最好騙了,若是他身份高,以後長久留在他身邊也未嘗不可。至於那個高傲冰冷、毫無情趣的女子,怎麽會是狐族的對手,狐鬼壓根沒將其放在心上。

可是現在,當黎寒光用這種眼神看她時,狐鬼不知為何心裏重重跳了下,生出種極其危險的感覺。

她以為的情深意重、熱忱善良的仙君,似乎比他們這種在幽都謀生的妖魔還要可怕。

黎寒光悠悠說:“真巧,我也是這樣想的。時間不早了,我不舍得讓我的神女一個人睡,得趕快去給她暖床。你是自己把狐族的傳承記憶交出來呢,還是我來取?”

黎寒光說著,指尖亮起微光,赫然是六界最臭名昭著的搜魂術。狐鬼沒想到他一出手就是這種級別的禁術,頭皮都炸起來了,她臉上哪還有剛才的柔媚,又驚又懼問:“你到底是誰?”

黎寒光嘆了聲,憐憫地垂眸望她:“你這些把戲實在太露骨了,以後有機會好好練練如何挑撥離間,免得丟人現眼。”

說完,他仿佛意識到什麽,補充道:“差點忘了,用了搜魂術後就會變成一個傻子,沒法再勾引人了。你們妖鬼也沒有下輩子,看來,你只能警告你的同族後人,以後,勿要招惹從黑海出來的人。”

狐鬼聽到那個地名,眼睛睜大,瞳孔不受控地變成豎瞳:“你是魔?”

狐鬼只覺得晴天霹靂,長成這樣,竟然是個魔族?狐鬼後悔不疊,她恃美行兇,肆無忌憚,沒料到終日打雁卻被雁啄了眼睛,竟然栽到了一個道行更深的魔頭手裏。

狐鬼終於知道他為什麽同意住兩間分開的房間,為什麽會跟著狐鬼進屋,為什麽會問隔音好不好了。原來,他一開始就打著將人調開、抽取狐鬼記憶的主意。

黎寒光懶得再廢話,打算直接搜魂。狐鬼知道這個魔族真的做得出來,她不想變成一個傻子,連忙求饒:“是奴有眼不識泰山,冒犯了魔君。請您大人有大量,饒奴一命!奴願意將狐族秘術拱手送上。”

黎寒光淡然說:“我直接抽你的記憶,也能得到狐族秘術,而且比你自己交代更可信、更方便,我為什麽要同意?”

狐鬼欲哭無淚,她忽然想到什麽,說:“那位神女還在房裏,若是您殺了我,手上沾了血,再親近神女豈不是冒犯?”

黎寒光頓住,竟然真的在思考。狐鬼一看有戲,趕緊諂媚道:“奴並不知道覆活狐妖的辦法,但是幽都有不少狐鬼,或許她們知道。若是您願意高擡貴手放奴一命,奴這就去和同族打聽,定為您尋到秘術。”

黎寒光臉上沒什麽表情,他一個個殺過去搜魂也能得到同樣結果,根本不為所動。狐鬼愁苦極了,忽然她福至心靈,說:“今日分開時,那位神女明顯有些不高興了。奴願意全力配合您,讓那位神女吃醋嫉妒,助您抱得美人歸。”

黎寒光臉色稍霽,被這個好處打動了。他終於收回手,開恩說:“好,暫饒你一命。但你的神魂已經打上魔印,若是你敢欺瞞我,我一個念頭就能殺死你。”

狐鬼感受到神魂上的魔氣,心裏叫苦,還是得賠笑著說:“當然,魔君放心,奴必為您赴湯蹈火,在所不辭。”

狐鬼見黎寒光沒什麽反應,趕緊朝外溜去。然而她剛開門就被黎寒光叫住:“站住。”

狐鬼連臉上的笑都維持不住了,緊繃著回頭:“魔君,您還有什麽事?”

“從明日起叫我郎君,在她面前向我獻殷勤,看我眼色行事,知道嗎?”

狐鬼嘴角抽搐,強笑著說道:“奴遵命。”

·

羲九歌在房間裏打坐,她從人間回來後境界有所松動,哪怕在路上也沒有懈怠修煉。但今日不知為何,她遲遲無法靜心。

她一閉眼就能看到那個狐鬼粘在黎寒光身邊,兩人說說笑笑離開的樣子。羲九歌心裏生出股無名火,不知道氣狐鬼還是氣黎寒光。

她正要念清心咒強行入定,忽然身旁傳來一陣靈氣波動,一個人出現在她身邊,抱住她肩膀:“皎皎,幽都陰氣好重,客棧裏到處都是鬼影。我不敢睡,能不能在你這裏將就一晚?”

作者有話說:

黎寒光:狐鬼妹妹,恕我直言,你綠茶的段數還沒有我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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